从小在台北市长大，我总是很有自信的说自己对台北市有多熟。但唯有一处，虽然位在我时常走跳的中山区，时有耳闻当地风华，却始终只是经过。

那是内行人称为「条通」的林森北路。

对於林森北路的印象，大多来自长辈的描述，不乏「夜生活复杂」、「龙蛇杂处」、「红灯区」、「八大」等负面的词汇。如今自己成了大人，那份外在灌输的排斥，反倒成为一股好奇心。在某个需要放松的周五夜晚，我与同事下班後，跟着盲旅踏入条通，透过一场文化田野调查，真正了解妈妈桑的日式酒店人生。

走，一起发掘关於林森北路的秘密吧！

条通历史：灯红酒绿的兴衰

20 多年前，六百家酒店争鸣，这里是台湾的歌舞伎町，也是上班族的桃花源，所有失落的灵魂都能暂时获救。20 年後街景依旧，繁华安在？

Source：盲旅

条通的发展最早可回溯至日治时期，当时名为「大正町」，是日本官员权贵的高级住宅区，後来二战结束，经历国民政府撤退、韩战美援时期，转为美军的驻守区域。随着民国六、七零年代日商来台，下班後必须补充酒精的日本上班族，一批批来到台湾打拼，而引进了「日式酒店文化」，在民国 84 年前後全盛时期，条通多达六百多家酒店，俨然是台北市最耀眼的日不落国。

後来随着中国大陆的开放，日商纷纷移出台湾，日商客源的流失，使条通不如以往繁盛，如今只剩下一百间左右的酒店，今年甚至因为疫情更少了日本观光客，不少家都乾脆休业至年底。

尽管疫情冲击，文化的累积并不会一夕崩迭。几十年间，条通在数种文化中流转，它的魅力在於它什麽都有一点，融会贯通出独特的风味。不能出国的时候，可以选择来这里回味旅日的夜晚。

日式酒店、台式酒店，知多少？

震耳欲聋的音乐、嗨到翻的舞池、刺眼的霓虹灯、布料很少的小姊……，一旦真正走访日式酒店，将颠覆以往片面的想像，日式酒店跟台式酒店大不相同。

制图：Kay

✔ 规模大小

台式酒店通常占地很广，最大可超过 100 坪，分成很多包厢，客人之间保有隐私，而酒店小姐会被分配在不同包厢服务客人。而日式酒店大约 20 几坪，差不多就是 KTV 中型包厢的大小，我走进去的时候有点惊讶。

✔ 格局规划

不同於台式酒店有多间私人包厢的规划，日式酒店为开放式空间，桌间没有屏障，我们很容易就可以看到邻桌的客人互动。

✔ 消费方式

封闭 VS 开放的规划，使两种酒店的消费方式也有所不同。台式酒店为私台制，小姐会坐定某个包厢，以待在包厢的时数计算业绩；日式酒店为公台制，小姐会在不同的桌间轮替，因此她们主要以卖了几支酒、招揽了多少客人来店消费，以计算业绩。

因为日式酒店是开放式设计，酒店员工可以看到客人，酒店小姐工作的安全也就多一分保障，毕竟日式酒店标榜着「卖笑不卖身」，初衷是为了提供客人一个放松聊天的场所。

妈妈桑的酒店人生哲学

婊子有情无义，戏子有义无情。他说，亲爱的，我们一起当婊子吧。 —— 《老派约会之必要》李维菁

我们绕完林森北路之後，到日式酒店与妈妈桑 Siena 一边吃着这边最热门的「全球炸鸡」，一边喝调酒话家常。「我跟你们说，世上才没有好男人，至於女人…….都是贱婊！」我们围坐在 Siena 身边，年过 40 的她用洪亮的嗓门划破大家的拘谨，搭配着豪迈的手势，毫无保留的跟我们分享。

Source：盲旅

当婊子，也要当个有内涵的婊子

在酒店上班以往给社会大众肤浅拜金之感，「酒店妹」像顶罪恶的帽子令人弃嫌。虽然无法完全否定这些刻板印象，但日式酒店小姐的手腕与风格绝非一般人所想，实际交手後就会懂。

酒店小姐的隐藏成本？

酒店小姐有着令人称羡的高薪，但一般人不了解背後的代价。因为日式酒店小姐最主要工作是陪客人饮酒聊天，想成为能打入人心的小姐，必须懂得「阅读空气」，更要具备内涵。

客人通常颇具消费能力，也可能具备一定的社经地位，为了与客人有话聊，她们至少要精通日语，须经常关注金融市场新闻、政治议题。妈妈桑还会要求小姐们定期报名插花课程、高尔夫球课程以培养内涵，动辄上万的课程费用都由小姐自行负担。Siena 说：「要生存就要不断充实自己，做酒店除了经营人脉，还要给自己真正带得走的东西。」

健康问题也很常见，她们日日熬夜喝酒，对身体造成慢性伤害，也是选择这条路必须面临的隐藏代价。这是份薪水高、成本也高的工作。

不谈真感情，只讲求刚好的暧昧

戏子常把大家弄哭之後，自己笑了，婊子把别人全弄笑了，自己哭了。—— 《老派约会之必要》李维菁。

▲ 日式酒店小姐动作温柔，客人入座时就会为客人送上折好的冰/热毛巾，饮酒过程除了聊天以外，也会持续细心地为客人擦拭杯壁上的水滴。

客人来此主要是为了发泄生活烦忧，而训练有素的酒店小姐，负责为客打造温柔乡。双方都明白这是逢场作戏的交易，各取所需就好。

因此，日式酒店小姐擅长搏感情，但又不随便跟客人「晕船」，是在这圈子混下去的游戏规则。既是婊子又是戏子的酒店人生，学会保护自己是本事亦是义务。做彼此短短几小时的生命过客，维持刚刚好的暧昧与欢愉，不动真感情，就不会受伤。

但只要是女孩，对於真爱难道不渴望？

Siena 自豪的说：「我们酒店一直很强调单纯，小姐跟客人是以交朋友在互动，我也一直鼓励小姐们从做中学经营策略、建立人脉等，未来对自己都有帮助。最近有位前员工结婚了，两位在这里找到真命天子的，也培育出三位出去自己开店的。」

问起走跳多年的 Siena 的感情观，她诉说自己的年少轻狂，十几年就像上辈子那麽遥远：「我交过许多任男朋友，也曾傻傻追爱到法国结果还是分手了，被别人笑说傻到自掏腰包出国讨干。」这些年来，妈妈桑仍不间断地交男友、享受爱情，但对於定下来没有特别的想法，她说：「赚的钱自己花、拥有很多自由，这样的生活很富有。」

Siena 除了在条通、东区经营酒店，本身十分关注女性权益，计画举办性爱讲座以倡导观念。台湾性工作虽已合法化，但至今尚未有地方政府设立性专区，法案形同虚设。她认为这个需求很显然存在於社会，不拿出来讨论只是在故意逃避，观念若无跟进，相关工作者始终无法获得应有的人权保障。